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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送归人

一点随手写的文字。心头沉甸甸的情绪如果不找点纾解的出口,就太沉重了。
然而,所思所想实难尽落于笔下。言语所及,亦有偏差。
对天地二人,仍有太多感慨。想来,如此结局便真是最好的了。

天迹想,他大概快死了。
而他怀里的那个人,已经死了。
乱石崩落,一块块砸到了他的身上,他便用身体挡住,好护着怀中人不被石块伤到。
这个人已经伤痕累累。是由灭世、救世、恩情、执念、向往等一一加诸于身。他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吞下太多痛苦,那么这时候,他便更不该让他再痛下去了。即使这个人已经无知无觉,亦不会再有任何痛感了。
这应是解脱吧。
脱下地冥的外衣,他便只是末日十七。天迹昏昧的视线中,看见他穿着厚厚的枷锁,而此刻,这枷锁终于被打开了。
天迹更想喊他永昼。
那是他为他想的最好的名字。他想亲手拉住他,将他从黑暗深渊亦或是血闇地狱中带离。无论是什么,那都不是他该待在的地方。
没有什么生命生来就该注定受苦。也没有什么享有是建立在理所当然的牺牲之上。
连濒死的雪中蝴蝶都在扇动翅膀拼命飞舞着,又有什么生存的权利是能够趾高气扬站在大义的角度去擅自剥夺的呢。
究竟末劫,以灭世来救世,以万物的死亡来孕育新生,这不该是末日十七的殉道路,他要让他回头。于是,他亲手杀了他。
以杀止杀。这不是什么值得称颂的正义,却是此时此刻最好的选择。而这,也是永昼的选择和愿望。
玉逍遥曾经忘记了还在等他回来的末日十七。昔日誓言变成了镜花水月,终也流逝于时间的长河之中。而那时,末日十七大概也知道,他在等的是一场无人来赴的约。甚至于当两个人因新契机而重新相识、结交,他也要故作坦然面对一忘而空的玉逍遥。或者说是刚承接了天迹之名的,神毓逍遥。
一切只若无事发生。玉逍遥不该是地冥认识的存在。而天迹则是地冥的死敌,是不容并存的双生花的另一朵。这是地冥为自己预设的立场。他一生命运皆受殉道者十七号的束缚,他便写下无神论的剧本,他操纵了别人,仿佛就也能操纵了自己。
天迹回想着当初地冥说过的每句话。那些他以为早已经忘记了的,或者说不值得去记住的那些话,却伴随着回归的旧年记忆而一齐涌来。
这世上讨喜的人太多,你又记得住谁。
我记住了天下人,却唯独忘了你。
天迹真正感觉累了。这一瞬间心灵的失防,却如冰面乍碎的一道细纹,逐渐龟裂开来。
这一次,不为苍生,不为天下,挽回了重视之人,也将他自无限轮回中解脱。
他累了,睡着了。那么自己便随他睡去,为这场天地不容划下一个收场,容许他唯一一回的任性。
意识在恍惚的时空中漂流而走。他仿佛又将一生所历匆匆浏览,就像是一字字书写在命运规划书上的剧目,当从旁观的角度再去观摩时,却被这似真实似荒诞的剧情扯入了感情的漩涡,往更深的地方没去。
好黑啊,黑得看不见一丝光。十七也曾经身陷这种绝望的黑么。
天迹心中一片平静,没有惊惧,也没有慌乱。他在这无边无际的黑暗中继续陷落着,当他抬起头时,他看见上方亮起一团微弱的光。光芒越来越大,越来越近,他终于看出那是一个人,在黑暗中散发着温和的柔光。
最后,他看清了那张面孔。
那是他自己。
玉逍遥,玉逍遥。天迹从声声呼唤中醒来。层层翻涌的云海之上,地冥正看向自己。眼神中再没了乖戾与挣扎,平和如湖水一般,在看到天迹醒来时,微漾开一丝涟漪。他似乎在笑。
是死亡之域的同归,还是意识之境的告别?在地冥将未竟责任交付与他的时候,得到了解答。
无神论、血闇源头、永夜剧作家、瑟斯、鬼谛……层层面相一一剥离,在终末之时回归原初,仍是十七号。为拯救而生的末日,走出了真正的殉道之行,他的任务终于完成了。
天迹忽有所感,这次的告别便是永别了。他的永昼,已经再也不会回来了。
一阵锥心之痛令天迹从昏睡中醒来。关切看着他的人却已经变成了人觉。神识逐渐清明,方经历的一切便沉淀在心口,像是潮水退去后的沙滩。那时的自己,应是流泪了吧。而他潸然目光之中,看见的是地冥眼角滑落的那滴泪。
人觉推着霹雳车缓缓而行,坐着的天迹靠在椅背上,重伤过后的身体在此时才开始疼痛。遍布四肢百骸,如同穿经刺脉。
疼痛是活着的证明。他该感谢这样的痛,当身体也在痛时,心似乎就不那么痛了。
抬起头,天际坠落的雨丝飘飘洒洒,沾湿了脸,沾湿了衣。雨越下越大。
天迹恍然。原来,云海之巅,还是会下雨的。
云海流逝去,风雨送归人。
别了,好友。接下来的路,由天迹来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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